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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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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是在座眾人想破頭也沒想到,晉王來赴宴也就罷了,竟然還把他剛剛娶的晉王妃也帶來了!一時間,那些偷著打量姒幽的目光便立即少了許多,若是普通的姬妾之流,他們倒還敢瞧幾眼,那裏坐的可是正經的王妃,告了太廟的,任他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冒犯了。

眾人心裏各自嘀咕著,這晉王也不知如何想的,竟敢讓晉王妃出來拋頭露面,絲毫不避諱。

坐在上首的太子笑道:“此酒性烈,弟妹喝不慣也是正常,隔壁的雅間有備下女眷的宴席,亦有果酒,不如請弟妹移駕?”

聞言,姒幽擡起眼來,正對上他的目光,她神色冷清,若枝頭未化的雪,明眸幽黑清澈,叫太子見了心中不由一跳,下意識想要移開視線,豈料姒幽開口道:“不必了,我覺得此酒正好。”

她說著,端起酒杯來,又喝了一口,如他之前那般,將杯底亮出來,幹幹凈凈。

這一舉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,就連太子都楞住了,但是他立即便收起了訝色,換上笑臉,稱讚道:“想不到弟妹竟有如此好酒量,孤甚是佩服。”

聽了這話,在座眾人也都紛紛附和起來,所謂酒宴,不過是一群臭味相投之人聚在一處,喝酒聊天,吹噓逢迎罷了,這些世家勳貴子弟都做慣了那一套,本以為今日的宴與往日並無不同,只是萬萬沒想到,半路殺出來一個晉王妃。

因著姒幽在這裏,他們有些話也不敢隨意說,得在肚子裏斟酌再斟酌,酒宴的氣氛也拘束了不少,而趙羨仿佛沒有發覺似的,偶爾與姒幽低聲說話,不時替她夾些點心果子。

坐在上首的太子見了這情形,嘴角抽了抽,簡直不知該怎麽表態好,他畢竟是一國儲君,又是做兄長的,再如何不能讓自家新進門的弟妹難堪,否則傳出去恐怕要為人詬病,於是他只能以眼神環視一圈,在座眾人各個都跟人精似的,自然心知肚明,神色也愈發收斂謹慎起來。

這便直接導致了整個酒宴氣氛甚是沈重,不見歡聲笑語,反而如早朝一般拘束壓抑,這便顯得那些歌姬們彈奏的靡靡樂聲突兀無比,愈發格格不入,叫人聽了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起來,不知是該喝酒還是該說話才好。

直到最後,太子大抵也覺得有些不對了,他輕咳一聲,座下一個年輕男子立即會意,笑著開口道:“聽聞瓊芳雅居近來新請了一批伶人,歌舞乃是京師一絕,在下特意安排了一出,不知太子殿下與晉王爺是否有興趣一觀?”

聞言,太子立即道:“可。”

他話音才落,不知從哪裏忽然傳來一聲突兀的冷笑,不大,卻無比熟悉,讓太子背上汗毛頓時豎起,仿佛被什麽猛獸盯上了一般,他下意識猛地坐直了身子,四下逡巡,眼神驚疑不定,叫眾人見了萬分疑惑,也跟著左右張望。

一人問道:“太子殿下,怎麽了?”

太子看了一圈,什麽也沒有發現,最後將目光落在趙羨身上,猶疑問道:“皇弟,你方才有沒有……聽見什麽聲音?”

聞言,趙羨停箸側耳仔細聽了聽,末了搖頭,道:“沒有,殿下聽見了什麽?”

太子回想著方才那一聲冷笑,也估摸著自己是幻聽了,一顆心頓時落回了肚中,道:“無事,是孤聽岔了。”

那廂伶人歌姬已經入場,如穿花拂柳一般,琵琶聲驟起,場中的歌舞已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,只除了兩個人外,姒幽的眼中浮現出若有所思之色,她轉頭看向趙羨,低聲道:“我好像……聽見那個聲音了。”

趙羨聽了,伸出食指來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,悄聲:“我也聽見了。”

他說完便笑了,笑容不同以往的溫和斯文,反而有些意味深長,眼底透著幾分顯而易見的邪肆,仿佛看見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。

一場精彩的歌舞也沒能挽救這一場失敗的酒宴,伶人們表演完畢,席間既沒有人鼓掌喝彩,也沒有人大肆開口讚揚,實在是因為晉王妃的存在感太強烈了,縱然她什麽都不做,就那麽端坐在晉王身邊,也吸引了在場大多數人的目光。

一想到這是晉王妃,他們就算有些什麽旖旎的小心思也都散了個幹凈,叫人連喝酒都沒了興致。

宴席氣氛仍舊沈重,叫人郁郁,但是礙於太子還在上首坐著,眾人便不得不打起精神來,之前那叫歌舞的年輕男子也有些尷尬,若是放在往日,有了歌舞美人作陪,再怎麽樣也能熱鬧起來了,奈何今日真是見了鬼。

眼看太子面色不愉,他心中暗暗叫苦,最後只能咬咬牙,一揮手,那些伶人們舞罷並不退場,見了他如此示意,立即會意,紛紛散開,在那些世家公子身旁坐了下來,斟酒的斟酒,夾菜的夾菜,輕聲軟語,好不貼心。

最後所有的女子都入了座,就連太子身邊都陪著一個貌美伶人,滿面羞紅地斟酒,嬌柔不已,唯有趙羨那一方桌案沒有伶人作陪,眼看著姒幽端坐在一旁,原本分給趙羨的那個伶人漲紅了臉,頗有些手足無措,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

那年輕男子見了連忙以眼色示意她退下,有沒有眼力勁?沒見晉王妃坐在那裏嗎?

然而正在這時,姒幽朝那伶人的方向望了一眼,伸手輕輕叩了叩桌案,淡聲對她道:“倒酒。”

她聲音不大,卻無比清晰地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,待他們聽清楚之後,頓時瞠目結舌。

這位晉王妃,真乃奇人也!

伶人頗有些不知所措,那年輕男子連忙輕聲呵斥道:“沒聽見王妃娘娘的話麽?快去伺候著。”

那伶人這才慌忙過來,在姒幽身邊跪了下來,替她斟酒,然後恭敬地端給她,所有人都看著這詭異的一幕,而姒幽卻神色自若,仿佛沒有察覺似的,端起那酒輕輕啜了一口,趙羨就這麽望著她,也不勸止,目光溫柔而縱容,看得眾人牙酸不已。

太子輕輕咳了一聲,對那男子使了一個眼色,那男子見了,一咬牙,舉起杯來轉而向趙羨敬酒,他這一舉動落在其他人眼裏,仿佛連鎖反應一般,各個都舉起酒來敬他,笑容滿面地祝賀,仿佛真心實意地恭祝他新婚大喜一般。

沒多一會,那伺候的伶人倒酒都來不及了,姒幽也看出了不對,這些人是有意要灌趙羨的酒,太子坐在上首,端著酒杯,正面上帶笑往這邊看來,沒有半點勸阻的意思。

姒幽的眼中浮現些許冷意,伶人的手腕潔白纖細,正捧著酒壺倒酒,潺潺酒液流入杯中,酒香氤氳,她眉心微蹙,仿佛無意間一伸手,那伶人原本很穩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,酒液頓時潑灑出來,杯盞傾倒,發出清脆的聲音。

她神色大驚,連連叩首:“奴婢該死,奴婢該死。”

這一番動靜立即引起了太子的註意,他皺起眉來,不悅道:“連酒都不會倒,要你何用?”

伶人叩首求饒不止,太子仍舊是惱怒,喝道:“來人,將她拖出去重杖五十,叫他們另換個會伺候的來。”

姒幽卻開口道:“方才是我碰到了她,為何要罰她?”

因著姒幽的緣故,太子今夜的算盤落空了大半,原本心裏就不大爽快,正想找個人撒撒火,聽了這話,只露出半分虛笑來,道:“伺候得不好,便是她的錯處,與弟妹無關。”

說完便沈下臉,轉向那伶人,道:“怎麽還楞著?滾出去領罰。”

那伶人戰戰兢兢,抖得好似風中落葉一般,手腳發軟地爬起來,外面兩個侍衛沖了進來,將她架起就要拖走,正在這時,不知從哪裏忽而又傳來一聲冷笑,空氣原本寂靜無比,這冷笑就顯得愈發刺耳,太子一驚,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,脊背上仿佛有刺球兒滾過一遭似的,令他汗毛都在一瞬間炸起來了。

他驚疑不定地四下張望,道:“是誰在笑?”

座下的酒客們也都環顧四周,方才那笑聲雖然輕,但是十分清晰,不少人都聽見了,一個人遲疑道:“會不會是隔壁的雅間?”

太子轉頭往窗戶的方向看去,只見窗扇大開,夜色正濃,若是隔壁雅間的窗扇也開著,倒是很有可能傳出聲音,他勉強定了定神,問趙羨道:“四皇弟,你方才聽見了那聲音嗎?”

趙羨猶豫了片刻,答道:“聽見了,有些耳熟。”

太子只覺得心驚肉跳,頭皮發麻,那笑聲……確實分外耳熟,普天之下,只有一個人敢這麽冷笑著看他,光是想想,他的腿腳都有些發軟了,可靖光帝此時大抵在皇宮裏頭,怎麽會來這兒?

盡管他認定隔壁雅間中的人絕不可能是當今的皇帝,但是那深深的畏懼已經刻入了骨子裏,叫他想到那個名字都有些哆嗦,太子是無論如何都坐不住了,原本想著今夜邀趙羨赴宴,將他灌醉了,酒裏再加點料,讓他出出醜,明日再使人參他一本,也好報了今日朝議之仇,可是聽見剛剛那個笑聲,他就如坐針氈,恨不得立即離開。

眼看著兩個侍衛拖起伶人就要走,太子立即叫住他們,一擺手道:“罷了,放了她吧。”

眾人雖然覺得莫名其妙,但也立即附和拍馬,說太子殿下心性良善,是仁德君子,太子被這一頓吹噓,倒也鎮定下來,只是對於隔壁雅間仍舊是耿耿於懷,遂對一名侍衛道:“去看看,隔壁的都是什麽人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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